松阳有三个街道,此街道不是指的三条路,而是指的街道办事处,过去叫镇*府、乡*府,譬如西屏镇,望松乡,这名字不是很好听吗?寓意也很好,小镇嘛,都存在上千年了,非要改成什么街道。道隐泉居这家民宿,便开在望松街道。老板是陈星根,原来是松阳新世纪大酒店的大厨,现在自己经营民宿了。因院子中有一眼古井——“石龍糠泉”,遂取名为:道隐泉居。
唯有美食能俘获人心。
过去曾有一种千篇一律的说辞:“大学毕业后回老家的小县城干嘛,连个KFC、麦当劳都没有。”然,在外漂泊了几年的游子,心心念念的还是老家那一口。尤其是近年碰到疫情,在家一隔离就是半个月,甚至有一口气憋了两个月的,那真恨不得插上翅膀赶紧飞回老家的小山村,蔬菜地里拔,鸡蛋窝里掏,烧起柴火再煮他一大锅歇力茶熬猪脚,人生乐事,夫复何求。
现在洋快餐不希罕了,又流行起来寻找网红点,打卡发圈。最近几年,松阳的乡村民宿着实火了一把,从大城市来到乡村田野深度旅游,体验古老的农耕文明,寻找山水的诗意,静享一份宁静的时光。栖息在民宿优雅的环境里,泡杯茶,看会书,听听蛙鸣,吹吹山风,望望浩瀚的星空,享受纯真的田园生活。陈星根瞅准这一商机,毅然结束了替别人操刀的工作,从杭州回到老家,开起了民宿。他相信凭自己的大厨手艺,一定能抓住客人的胃,让客人住的下吃的好玩的开心。
我认识陈大厨有个来由,年疫情高峰期已过,*府鼓励业主复工复产,我跟着防疫巡查组去他的民宿检查,组里有位姓阙的同事,年轻的时候跟着陈大厨学过厨艺,属关门弟子之一。师徒相见,格外亲切,话闸子一下就打开了。陈大厨不由分说,端上一大盘早上刚做的“王景状元鸡”,要徒弟尝尝味道,给个评价,我们一行三人因此跟着沾光了。这个状元鸡有个典故:
王景,是松阳十大名人之一,王村人,年﹣年,明《永乐大典》总裁、翰林学士,《永乐大典》是中国历史上最早最大的百科全书之一。王景自幼聪敏,少承家学,十岁通《尚书》。师承本土名儒练鲁,十五岁由“举业”成为“明经”。历代来按松阳民间的习俗,孩子到了十六岁生日时,父母必须要杀一只鸡给孩子吃,孩子吃后便为成人,就能“顶天立地,健康成长,学有所成”。王景到了十六岁生日这天,因学习太用功,太疲劳,受了点风寒全身疼痛,这天王景父母按着习俗也做了一只鸡庆生,这只鸡为1斤6两重。随后王景父母又到松阳卯山(此山就是道教天师叶法善修炼的地方),挖了卯山仙茶的茶树根在内的20多种食用药材,回家后又去了“石龍糠泉”挑了一担水回家炖鸡。王景连肉带汤把一只鸡全吃完,倒头便睡着了,一觉醒来顿觉神志清淅,通身爽快,非但疾病早已遁去,而且文思有如泉涌,喷薄而出,随即握笔展纸,雄文一挥而就。王景于是好生奇怪,问父亲这个鸡怎么会有有如此美味,如此神效?父亲告诉儿子,这是状元鸡,你吃了状元鸡之后,便是个后生小子了,你要好自珍惜身体,努力求学,给王家搏取一个功名,光宗耀祖!王景后果得中状元,于是王景状元鸡便一直流传至今,成为为人父母者对儿孙的一份殷切期盼。
我问陈大厨,这口泉水是真的存在吗?陈大厨高兴的说:“石龍糠泉就在我家的院子里呢。”他说,我这个村,现在叫草塔村大塔头自然村,这口泉水,在村志中是有记载的。相传在一千捌百多年前,望松五都阳村方,住的都是财主,那里的水又多又清又甜。附近有个村庄叫大塔头,住的却是穷人,这里还偏偏缺水,村民连吃水都吃问题。逢着干旱季,甚到要到五都阳财主家买水喝。村民们受尽贫苦,一股冤气直冲天庭,玉皇大帝生气了,布下一道妙计。这一年正夏,烈日炎炎,如灼似烤,田地崩裂,大塔头一带的田苗晒得只差一根火柴就全给点了,人畜吃的水,也被迫到二里路外的一个小窟窿里,一勺一勺地舀。村中有户姓叶的人家,住着孤孤单单一个老太婆,日子更艰难,她一天到晚叹气:“老天爷!快下场透雨吧!人都快渴死了。”有一天,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公公,拄着拐杖走到叶老太婆的门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老妹妹,行行好吧!快渴死啦!给我一口水吧!”叶老太婆憋着嘴唇说:“老哥哥,真对不起你呀!家里断水啦,还没打来呢。看你这个样子,也难啦!还好家里有点酒,凑合着先喝点吧,再到别家去求水吧!”原来,这老哥正是玉皇派来的神仙,他先到五都阳,挨户讨水。尽管那里水多,却无人搭理他。见人在洗菜头,讨个菜头也不肯。如今见大塔头的人这样善良,就说:“老妹妹,感恩感恩了!我小时候听别人说过一个取水的办法,说是神仙教的呢,你们拿去试试吧。”这神仙把办法讲了,就拄着拐杖走远去了。叶老太婆照着老神仙的方法依法炮制,叫人挑来许多石龍糠,堆得小山一般。又找来七根竹竿,分插在石龍糠山上,准备七天后把竹竿拔掉。哪知才到第六天,村民们就熬不住了,一下子把竹竿拔了起来。人们再看堆积石龍糠山的地方,居然漾出清甜的泉水来,形成了一眼泉水,村中其他低洼的地方,也漾成了水塘。大家明白了,原来从插好竹竿那天开始,五都阳的水就变得少了,地理的水脉竟然改向奔到大塔头村来了,而这口泉水就被叫做了“石龍糠泉”。
陈大厨带我们到房屋的左后边,这里立着一块竖直的石碑,上书“石龍糠泉”三字,底下是一石制井圈,圈口不大,刚好一个水桶上下,圈内是一口古井,古井无波,隐世卓立,今天成了道隐泉居的一道风景。当时正值夏日,趴在井口,一股清凉之气幽幽袭来,清神醒脑,一扫沉闷。想着井外的世界充满风霜雪雨,飞沙走石,井里的岁月则静静悄悄,四季安闲,一晃就百年过去了。古井的旁边放着几只酒坛,原来,陈大厨每年都会取用这口泉水来酿酒。开民宿,酒最少不了,他在酒中又掺进了不同的中草药,做成了多个品种的药酒,喝酒不伤身,还能保健祛病,一举两得。
他的民宿每层楼都有约30平方的公共活动区域,一楼院子以烧烤等露天聚餐活动为主,室内以茶艺电视娱乐为主,二楼以桌游为主,三楼以运动书吧为主。另有同时容纳50人用餐的区域,平时接受各种团体订餐,家庭订餐。我问他,生意如何啊?他说:“我的民宿装修不是最漂亮的,也不长在大山里,四周都是平原田地,除了百米的*家大院,并无异样景色,客人们大半是闻香而来的,我给他们准备了许多特色美食,尤其是药膳,这几年我可是下了苦功的,我的药膳最受上海、杭州等地朋友的喜欢。”
听他说药膳,我便来了兴趣,平日里我也喜欢研究中草药,空闲时琢磨一下《神农本草经》,用中草药来搭配饮食,做成既美味又营养,同时兼具补益和调理功能的膳食,这肯定是人心所向,需求旺盛,是未来养生保健领域发展的大趋势。和陈大厨聊起中草药,我们两人就有说不完的话。陈大厨说,现在三高的人那么多,西医生叮嘱病人粥不能喝,肉不能多吃,饭都要少吃,问题是人不吃饭就没有营养,没有营养人体会因为细胞饥饿而坏死,坏死了西医就去截肢,再看看那些糖尿病人到了最后都是皮包骨头,这显然是个馊主意。他认为粥不是不能喝,肉不是不能吃,关键是怎么吃,才能吃的好,吃的香,真正吃进人体里去,让脾胃容易运化,容易吸收,进而转化人体所需的肌肉营血、体液精髓,让人体升降浮沉的圆运动复圆,循环无端,周而复始,生机无限,处处皆春。
我和陈大厨说:“中医在几千年前就有《*帝内经》,专门阐述养生理念。在养生这一领域,西医现在的水平连幼儿园还达不到,西医说的那些怪诞的东西,基本上都是睁眼说瞎说,骗人的*话,可以说到目前为止,西医尚未形成它的养生理论。已经专家指出了,现在国人饮食的西方化,非出大问题不可。我个人以为,松阳的中草药在养生领域,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况且又有缘碰到你大厨,这大厨开民宿,在松阳地面上可不多见。以你现在的基础条件,药膳可以做为未来的主攻方向。”
陈大厨说:“我现在推出的几道药膳,就很受外地人欢迎。我还自己配了一个泡脚专用的中草药汤,客人使用后,一觉睡到大天亮感觉非常好。我们松阳这个小县城,要搞旅游要吸引客人,除了那些传统的古村落的自然风光外,还要有吸引人的食才。留住人的胃,才能留住人的心。游客们最忌恨的就是吃不好睡不好,景色的好差,反倒是其次。你这一说,真符合我的胃口,我今年正准备好好做做这个药膳,用咱们松阳本土的本草,配几个新式的菜品出来。”
的确,现在全国很多小县城都碰到同样一个大问题。就是大城市的虹吸力,特别是最近二十年,随着全国城市化率提高,小县城的年轻人流出非常多,很多人到了更大的城市生活。伴随着一个定居大城市的年轻人,县城里可能这一家几代人积累的资金都会被带到大城市去,一方面是人口外流,另一方面是资金外流,流出的多流进的少,小县城是迟早要被掏空家底。松阳还算好,毕竟身处浙江这个经济大省,兼以江南的地理气候宜人,盆地物产丰饶,山水资源丰富,生态环境优美,十分适合人居。现在有个说法,是想把松阳打造成大城市的后花园,搞全域旅游,这是个不错的想法,在大工业化的大城市里挣钱,在田园乡村背景下的小县城里生活,养生养老,享受慢生活的舒适与乐趣。
我跟陈大厨说:“古时候的名医多是北方人,四川人,湖南人,浙江的不多,金元四大家也就一个朱丹溪,他是义乌人。松阳的一些本土药材,外地的名医并不知晓,我们本地的草药先生会使用一些,或当作偏方在用,其中有哪些可以配成食才的,非常值得我们去进一步探究。这个事情,中医院的学院派中医干不了,对于民间中草药,他们都是门外汉,对于餐饮,更是门外汉。松阳唯一的一本《松阳药用植物名录》还是林业局的干部汤兆成编的,医院那些中医只会背方套方抄方。”
陈大厨说:“我家里祖上干过草药先生,算是有些基础的,我要把老东西老家伙都整理出来,好好做药膳,现在疫情这么严重,大家保命要紧,养生产业是个大风口,确实是好个时机。”
我说:“陈大厨,你要从此立志当个松阳的好食神。”
食神,即厨神也。年,周星驰导演的《食神》在香港上映,讲述的是周星驰饰演的食神史蒂芬周被人当中拆穿一系列营销谎言后人格破产,再通过自己的努力重回食神之位的励志故事。食神这个词源于古老的四柱学说,认为食神是日干所生的阴阳同性的子孙,有制官杀保护父母之功,如母舐子,子跪母恩,今日您养我小,他日我养你老,有相亲相爱互相保护之意,为人间第一福神。
养人,提供吃穿用度是基本要义,因此取名食神,又号天厨。影视中那些大厨们的形象,多半是肥头大耳,大腹便便,心宽体胖者。陈大厨,人不算高大,没有啤酒肚,古铜色的肌肤,壮实的胳膊,粗看上去没些个弥勒佛的模样,但却有着温和的气质,他待谁都热情,这点挺符合书上关于“食神”的性格论述:人安于现状,不喜欢与人争论,为人敦厚笃实,重仁义,讲道德、乐观知命,人缘佳,富有审美艺术欣赏力,富态安详,清闲自在。
重温这部无厘头喜剧代表作时,我们发现,欢笑背后,还预言了中国餐饮行业的变化,传统餐饮业需要从利润角度转换到顾客角度来考虑问题,否则事业必然无法长久。
现代人,如果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自己在家里煤气灶一开,随便烧点吃吃就行。早饭更方便,早餐店菜包1.5元一个,粉丝包2元一个,肉包2.5元一个,葱肉饼5元一个,粽子4元一个,粥1元一碗,十五块钱足以填饱肚子。如果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大城市里汇聚了天南海北的餐饮店,特色小吃满大街,高档酒楼竞奢华,好吃的东西琳琅满目,而且还比小县城便宜,城里人根本无须大老远的跑到松阳乡下来。大城市除了房价贵,吃的、穿的、用的,因为物流便捷,运费低廉,生活成本比小县城还要低。如果是为了吃到土货,山货,正宗的,纯野生的,那就非要到乡下去寻觅不可。我曾打趣陈大厨:“虽然你的民宿开在草塔村,但是,就现在,打开你厨房的冰箱,估计也摸不出一个正宗的土鸡蛋。”惹的陈大厨不禁莞尔,他说:“有些东西还要碰运气的,即使是乡下也不是天天有,我们都要提前和村里人订购,土猪至少要养半年以上,鸡鸭也是一样,要花时间养它的啊。况且,这鸡屁股也不是那么听话的,你让它早上生蛋它就早上生啊!”
我跟他说:“这正是你开民宿的优势啊,你是连接于客人和农户两端,客人最终的消费是你在的民宿里完成的。〞
他说:“你这一讲,我倒是有豁然开朗的感觉了。我不光是个猎头,专为客人们寻觅好物,而且我还是个好灶头,专门做药膳。大城市的有钱人,嘴巴刁的很,我想来想去还是我的柴根好。”
我说:“最近,我在‘优旭尼’游泳馆玩儿,郑老板给我倒了一杯歇力茶。他说这是专门给小学员们准备的,除湿祛暑,解渴生津,效果非凡。”
陈大厨听的愣住了,一个开游泳馆的,居然都想到了歇力茶。他说:“那这样,我来搞菜,你来写。我现在已经搭配成功的药膳有五道了。”
“你是真会顺着竿子往上爬,抓到人就当驴使,我文章写的昏头涨脑,结果你请我吃个一餐饭,或者一只状元鸡就把我打发了,”我说:“那这样,你把食材,配伍,烹饪方法都告诉我,我好运用中医理论从头到尾仔细分析一通,这样文章写出来才有实体,有理有据不空洞,让人叹服。”
陈大厨听完,只好苦笑:“那不是泄漏秘方了么!”
我说:“所以讲,开夫妻店最好,守的住秘密,又赚的了钱,夫妻才是神仙眷侣。以后千万要对老婆好一点!”
陈大厨哈哈大笑:“问题是,我老婆哪写的来文章,这个活还是得找笔杆子。”
我说:“你以为食神是自己封给自己的啊?要别人帮你写,替你宣传的。好文章写出来后,要让官媒给你发表出来,才有影响力。”
陈大厨说:“还是要合作的,最好是大家合作共赢。兄弟,你给想想方法,怎么合作比较好?”
我告诉他:“这个合作模式啊,也是天机不可泄露!若由我说出来,我们的合作从一开始就失败了……”
陈大厨听的云里雾里,食神也蒙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