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父亲扫墓
墓地左侧有一条小路向西通往十字窝、跑马场和沙堆镇向东南连接着一个岔路口一头伴着马岭水库一头直达我们山下的老家生前多病寡言的父亲经常和它们一起出现在我的梦中有时单衣在寒风中赶路有时端着稀饭蹲在老家门前的枫杨下我到这里给他上香挂纸年前修葺一新的坟丘又长满茂密新草一位路过这里的本家老伯犹疑地问起我的小名说我的模样真像我父亲在世时的样子我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想父亲如果此刻能够从坟莹中起身,我们是不是就像亲密无间的两兄弟□空心树一颗树的外表粗壮,心却是空的抱上去你会发现它并不能像一棵结实的大树一样给你一种自内而外的力量而是像抱着一个久病不愈的身体一点点在怀中瘦小下去我不知道一棵树是在什么时候被掏空的,但我可以肯定它有掏空之苦,也有被掏空之痛就像那年秋天傍晚,我抱着父亲早年栽下的那棵枫杨树看上去它在落晖中纹丝不动但我能感到它空空的身躯在剧烈地颤抖□母亲的镜子母亲居住的厢房柜子上有一面镜子在母亲离开后的很多年它一直在那里,像一枚孤单的月亮这种联想源于那些年生活母亲在庭院纺织,月亮像一面镜子从东边厨房移到西边厢房母亲可能用它来整理过乱发和衣裳但我想月亮也是她的一面镜子用来整理自己的落寞的心绪和忧伤在那么多漫长的秋夜母亲一定在月光下洗过她的愁容也一定躲在月亮后面擦拭过生活的污渍,镜子的光洁和锈痕在时光中把母亲送到暮年我相信除对充满劳绩人生的无怨无悔外这样两面镜子也是母亲一直保持着干净整洁仪容的原因□春夜家中楼顶阳台上雨滴打在栀子树和一盆鱼腥草之间栀子没有要开花的样子鱼腥草还卷曲着微寒的蔓藤而当夜半春雷在头顶上滚动我怀疑不止我一个人动了肝火看见闪电划破漆黑夜空看见自己正在冷风凄雨中赶往故乡□四月的幕阜山众生平等但万物从来不在同一个高度上有燕雀,也有鸿雁有山间深潭,也有峰顶平湖有半天洒下的甘霖也有土地上劳命的汗水我这样说时,其实概念已经被偷换在四月的幕阜山高处的事物仍被捧在高处低处的事物仍被按进深深的泥土蓝天白云不能平等大地上匍匐的花草树木也不能平等贫穷带给亲人的悲苦有城里人远道而来为满山的红杜鹃欢呼雀跃也有为小麦施草木灰的农人在山脚下低头弯腰,罔顾春上山冈的事实□清明遇雨雨下得并不急,但天暗了下来雷鸣从远山滚过,可以看见草木的颤动闪电撕开灰云,仿佛上天也有愧怍,须有大恸哭才能洗尽心中的哀伤这样的泪水止住人间烟火刚好和一首寒食的诗歌恰如其分途中、暮春、逝者、未亡人开满白花的继木覆盖着山中长眠的四兄弟□明亮的中午在一个明亮的中午,五十岁的中午我在烟雾中看见四十岁的自己正匆匆赶往一个地方依稀是一场葬礼离世的人已睡进樟树岭最好的棺木我在一群表情严肃的人中间刹那间两鬓斑白而不远处,三十岁的自己正肩扛着一袋粮食走在山路上因不堪重负,人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跌进路旁一道沟壑中醒来时,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中学时的教室里教室百叶窗外白天和黑夜走马灯般交替我抱着用米袋改做的书包坐着坐着又突然看见少年时的自己在*昏山坡一边放牛一边看小人书隐约听见离世多年的父亲在山下焦急地喊我,我想大声回答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早春老瓦山素描早春的大地是一块块绿起来的厚密或疏朗静止时如一床绿色毛毯微风吹过又如一件宽大的绿袍而不远处的老瓦山,仿佛一个正在发育中的少女羞涩地站在岗上风一鼓动,她青春的身子就在大地的绿衫中颤动不已□野菜我采过的野菜中有两种印象最深一种是苦菜,一种是菊花菜菊花菜一丛丛生在春天的田塍边往往刚长出嫩叶就被人采走好像从没有看见它们开花和长高苦菜生长在山中,高如蒿草花色橘*,越往时光深处味越苦很长时间,我对它们的记忆都停留在饥饿的胃和寡淡的味蕾它甚至让我相信是物质决定一个人的思维方式以及对生活的理解力。它们的学名分别叫马兰头和败酱草,我喜欢马兰头这个名字,但败酱这个不知由来的称呼,让我对如今的生活一直保持着深深的警惕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