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蒲草的记忆
文/孟德荣
香蒲草只是一种普通的草。
它在春夏寂寞地生长，自顾自地繁茂，待到秋霜降临，便开始枯*；凛冽的寒风再加上一场冬雪，它便彻底萎败凌乱，跟无用的杂草毫无差异。农人们把它割回家当柴禾，或一把野火烧为灰烬。
然而，香蒲草它终究不是一种普通的野草。
它从《诗经》走出的时候，是一种美的象征和责任的担当。
《诗经·泽陂》中说：“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一位跌入情网的女子，在蒲草依依、风荷高举的池塘边，邂逅一位高大壮硕的英俊男子，她难抑心中的思念。爱之切、情之深，她开始默默私语：“有美一人，伤如之何？”那位年轻俊美的男子啊，你知不知道对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岸之陂，水之湄，有美一人，怎不叫人无限神往？
《诗经·王风·扬之水》说：“扬之水，不流束蒲。彼其之子，不与我戍许。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一位爱意深沉，有担当的顾家男子，在远离故土、戍守边关的日子里，站在夕阳西下的河边，看着流水扬波，蒲草渐沉，思念孤守空房、用柔弱的双肩承担家庭重任的妻子，不禁发出一声声沉重的叹息：轻扬的河水啊，如何才能把我重如成捆蒲草般的思念带给我远方的妻子？
香蒲草，她承载着中华民族悠远而温馨的记忆。夏秋季节的傍晚，夕阳西沉，坐在茂密的香蒲河岸，用埙吹一曲苍凉而旷远的乐曲，你会生发对祖先的无尽而悠远的思念。
元人舒頔在《小重山端午》中写道：碧艾香蒲处处忙。谁家儿共女，庆端阳。
在端午到来之际，家家户户的青年男女，到处忙碌着采撷艾蒿、蒲草。端午在大门插香蒲，是中华民族千百年不变的传统。
香蒲草，她像河流柔长而俊美的睫毛，保护河流秋波婉转的清澈眼眸，它长长的稠密的叶片是蜻蜓等昆虫的安全庇护所，它长在水下淤泥里的长长的根茎，也成为人们的美食。
《诗经》记载：“其蔌伊何？惟笋及蒲。”“蔌”，就是“蔬菜”的意思。李时珍《本草纲目》记载：“采其嫩根，瀹过作鮓，一宿可食。亦可炸食、蒸食及晒干磨粉作饼食……”
顾达曾《病中乡思》有两句诗“一箸脆思蒲菜嫩，满盘鲜忆鲤鱼香。”读来令人心驰神往，顿觉口齿生香。
香蒲的叶长而尖，亦可编席、制扇。《本草纲目》对此也有记载：“八九月收叶以为席，亦可作扇，软滑而温。”
苏北平原河流不多，但只要有水的地方，就会有香蒲草生长。在我们小时候的农村，用香蒲草编织蒲包是一门手艺，可以带来一些微薄的经济收入。我父母生我们时年龄稍大，小时候看的有些紧不怎么让我们下水。终于长到八九岁，我背着家人偷偷在村边的大河里学游泳。学会游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游过宽阔的叮当河，到河对岸去割蒲草，然后把一捆捆蒲草运回家，晒干加工后，母亲把它编织成蒲包，那一年，我没有因为交不起一块八毛钱学费而每天被老师罚站。
在我们小的时候，乡村人家是很少使用芭蕉扇的，大多数使用蒲扇，因蒲扇便宜。
炎炎夏日的晚上，在家门前的土场上铺上芦席，并在地面插上点燃的蒲棒来驱散蚊虫。我们躺在芦席上，奶奶坐在蒲团上，有时用蒲扇给我们扇凉。有月亮的晚上，她会讲嫦娥和玉兔；没有月亮的晚上，她就指给我们看银河，告诉我们牛郎星和织女星。此时她便让我们做游戏，叫我们憋足一口气，然后连续说“梭星勺星，银河岸水瓶星，小时数七遍，老来腰不疼”。而我们往往数不到七遍，就伴着蒲扇的微风睡熟了。
哎，说不尽的香蒲草，数不尽的童年记忆！
作者简介
孟德荣：作者为邗江区作协会员、邗江瓜洲中学教师。毕业于扬州大学师范学院汉语言文学教育专业，文学学士。中学高级职称，从教近25年。业余喜欢研究研究古籍。